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琦君阿姨是愛護晚輩、提攜後進的文壇前輩,她八十幾歲時,還耳聰目明皮膚白皙,聲音像十八歲的小姑娘清脆甜美。我最喜歡聽她說話,不只是聽覺上的享受,更有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的感嘆。雖然分住在美國的東西兩岸,卻常常和她煲電話粥,永遠有說不完的話。她喜歡在電話裡講笑話給我聽,而她的每個笑話都是有詩為證,好聽得很。
「中國文字真是妙,我舉個笑話的例子給你聽。」她就說了「醉翁之意不在酒」的故事,又說了「畫個圈兒替」的傳說。「快寫出來分享更多人。」我把這種感覺告訴她,平常都是她鼓勵我們多寫,好「報上見」,自從她膝蓋痛之後寫得少,倒是我們每次和她打電話的時候,頻頻要她寫下來,我們都是從小讀她文章長大的。
每次她出一本新書都會特別寄贈給我一本,像她以前的散文那樣充滿了愛心,永遠懷有赤子之情。舊文學根底好,隨口吟出一首詩順手一篇好文章,讀來讓人覺得世間多溫情。她以真情寫出的文章特別能感動人,用敦厚仁愛的心看待每件事,日子過得格外快樂。
而我更喜歡她文章裡的豁達和幽默,〈忘掉了也好〉一文中的「要能修煉得忘掉,而不是記得,才能保持心境的澄明。」因為先生迷上電腦,她對電腦的觀感是:「電腦電腦,何必自尋煩惱。」說到牙齒的真假,她的笑語頻頻「老太太打哈欠,一望無涯(牙)」,「當年不知保養,如今是無齒之恥,是恥也」。
她更用四句有趣的順口溜來保持好心情:「不氣不氣不要氣,氣壞身子沒人替。你要生氣我不氣,我如生氣中你計。」
琦君阿姨曾經對我說過她之所以有一顆愛心,最受大媽媽的感召,才對人性又充滿希望。「對人要愛,不要恨,就會快樂。」是她常說的話。 而她的菩薩心腸是人人稱道的,記得有一次和文友坐在她紐澤西州家的客廳,她忙著招呼我們,到廚房倒飲料卻半天沒出來,原來是洗碗槽上有幾個螞蟻,只見她用一張紙在那兒耐心地引導牠們出去,不想傷害一個小生命,「來來,從這兒走。」
那幾隻螞蟻還真聽話地走了。她事後說:「螞蟻是無辜的,牠們也是兢兢業業地工作,不知道自己妨譺了我們人類,我們不一定要馬上置牠們於死地。」她的愛心惠及小小生命令人感動。
琦君阿姨的記憶力特別好,父親與好友相聚,她在一旁竟然記得他們吟詩作對的句子,而且一記七十年,雪梅已是十分春,卻笑晨翁詩未成。」接口道:「高格孤芳難著墨,無如詩酒兩忘情。」還包括前人的詩:「有梅無雪不精神,有雪無詩俗了人。日暮詩成天又雪,與梅添作十分春。」她能改大人的詩,別人稱她才女的時候,她又幽默地說是幫媽媽在廚房煮飯添柴的「柴女」。
永遠保持愉快的心境,和許多年輕朋友成為忘年之交,我想是琦君阿姨的養生之道。她有一篇文章說的和老朋友是:「一回相見一回老」,我倒是覺得和她打電話,覺得她:「一回談話一回小」,天真漫瀾。她總帶著我回她鄉間的童年,愛小動物愛小玩意的興致沒變,而她隨時都快樂的心情是在享受二度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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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吳玲瑤女士,西洋文學碩士, 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十屆會長,美國暢銷幽默作家。
著有《美國孩子中國娘》、《女人的幽默》、《比佛利傳奇》、《幽默酷小子》、《不幽默也難》、《非常幽默男女》、《生活麻辣燙》等五十二本書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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